荣泽

【离镜x东华】【拉郎向】七月上（一）

七月上.一

关键词：扮猪吃老虎、生活习惯、一见钟情

百年前，因东华帝君重伤擎苍时，无意间被他拿回了元神故而死而复生的翼君离镜近日来有些不大对劲。

他惯来是不喜欢舞刀弄枪的，近日来却遍访群山，弄了好些神兵利器回翼界，弄得上头人还以为他又要做什么幺蛾子呢。

他也不是要作什么妖，只不过是他从自家荷花池子里捡了一个数十万年前将将做了天帝共主的东华帝君罢了。这帝君虽说来到了数十万年后，可他手里的苍何却没跟着他来。

帝君没有称心的法器，自然会不快。离镜自诩知恩图报，虽说百年前的帝君以元神与红莲业火相抵，元神烧了百年后终究是烧尽，帝君也随之羽化了，但天不绝他报恩之路，这不，又来了一个东华。

还是个意气风发，年少桀骜的东华帝君。

果然时间最是磨人，多年前还是这样有鲜活人气儿的东华，若干年后却成了四海八荒最适合挂在墙上的神仙。

真是有趣。

想着，离镜倚着墙看那人端着剑看了又看，嘴角带笑，“如何，可合帝君您的心意？”

眼角眉梢都是少年义气的年轻人面上虽说不动声色，眼里却欣喜得很，他扬扬下巴有些倨傲道：“甚好，虽不及苍何，但还是不错的。”

离镜笑笑，心说纯钧若是不好，那我可找不来什么比它更适合你的剑了。想罢，他偏头笑着，“帝君喜欢便好。”

东华收剑入鞘，走过去道：“对了，你昨日说到我和那青丘白凤九一同到了若水河畔要收复擎苍，后来如何了？”

离镜默了许久，答说：“帝君当真想知道？”

东华点点头，离镜闭了闭眼，道：“后来帝君便救了在下。”

东华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那我便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离镜点头，随即退了两步弓身行一大礼道：“谢帝君救命之恩。”

东华躲到一旁，他转过身道：“救你的是东华，不是我。”

离镜转了转眼珠子，突地走过去道：“……东华？”

苍郁如九霄环佩般的嗓音极是好听，响在紫衣神君耳畔，是惊讶亦是惊艳，他不自觉地应了声。

翼君笑得像只狡诈的胡狼，“帝君既应了，那帝君便是离镜的救命恩人。”

东华微蹙眉头，抿唇僵了片刻，拂袖道：“胡、胡闹！”

离镜微讶，同是一张脸，数十万年前的东华生气了，旁人见了他的脸只想再欺负欺负他。数十万年后的东华帝君却是不怒自威，只扫一眼便足以让那人跪地求饶。

真是光阴磨人。

便如他第五次见他一般，隔着昏暗水幕，紫衣白发的年轻人周身裹满九天星光，与前几次不同。这一次，这白发仙人却是晃花了他的眼，也晃乱了他的心。

他与东华第一次见面是在昆仑虚，东华的眼神太冷，他那时年轻且又伤情，没来得及看清这人的脸便匆匆低头退到一边了。

第二次时他意识模糊不清，只依稀看到紫衣神君被他父亲在胸腹间划了个大口子随后又割断了喉管，逼得他自半空摔到地上，血淌了一地，脏腑直往外滑。

都说古神的血有疗伤固神的奇效，离镜原先不信，那时却不得不信。东华摔在地上时，那一腔子热血恰恰尽数淋在了他身上，他这才借着那点微末灵气化了形体出来，把紫衣神君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

正当他手足无措时，却见东华抬手掐了个决潦草止住血，正要再起身时，白浅夜华终于来了。

那时的东华两个眼睛被他父亲一戟横扫而过，剜得干干净净，只剩两个血窟窿。他面上又因先前强使禁术而生出了妖娆黑纹，自然瞧得骇人。

离镜嘴唇抖了许久才道了一句：“多谢帝君救命之恩。”

紫衣神君摇摇头，突地挣扎着抓住他的衣襟，无声的重复着两个字，嘴里往外溢着血沫。离镜看不大懂，便问一旁的司命小仙儿，“帝君在说什么？”

司命辨了许久，方才有些迟疑道：“帝君可是在唤……小殿下？”

东华点点头，伤口再度迸裂，掐诀也止不住的血自他喉头淌了离镜满手，司命道：“帝君放心，小殿下已经被送去十里桃林了，有折颜上神在，小殿下定能平安无事。”

话罢，一阵钟声哀鸣，紫衣神君一震，随即抬手，冥冥之中竟像是他能看见一般，他用手掌虚虚盖住了东皇钟的影子，一团烧得正旺盛的红莲业火便被他收入袖中。东华低低地咳了几下，面不改色。

一众仙家耳畔又响起了紫衣神君曾说过的话，“本君当日既能把它放进去，今日便也能拿得回来。”

修为散尽的天族太子于是活了下来，却也浑浑噩噩睡了三年多才清醒。

不过，那也都是后话了。

第三次时，是在白夜二人的喜宴上。折颜虽说给东华做了一双眼睛，但那眼睛却并不能视物，只是一对摆设罢了，毕竟当年那一下可是伤到了东华的根基。

可这四海八荒没人知道他看不见，只晓得他眼睛不大好，看不清楚东西，是以小仙儿们给他行礼见他不搭理自己也不觉得不妥。

说起离镜怎么知道他看不见，也是机缘巧合。

那日东华也不知怎的，偏就想去诛仙台附近走转，离镜晓得他眼睛有些问题，是以自打瞧见这人和自己一道走时，便多加留意他脚下，免得什么细小东西绊了他。

他原以为东华是瞧不清楚东西，直到他看着这人大睁着眼差点被一旁近半人高的长信宫灯绊倒时，前来看望寒月芙蕖的翼君才觉得有些不对。

离镜敛了气息走上前，却发觉东华像看不到他一般，脚下未停。

他朗声道：“翼君离镜，拜见帝君。”

东华似是被他突然出声给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两步步，面不改色，“翼君……？”

离镜续道：“是在下。帝君今日真是好雅兴，竟会来诛仙台附近。在下听闻帝君自打伤了眼睛后便再未踏足此等戾气深重的地方，怎的今日……”

说这么长一段话，只是为了他能有机会在东华眼前晃一晃手，好让他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结果未待他说完，东华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眨了眨那双形同虚设的眼睛，“你已经知道本帝君看不见了，对吧？”

离镜默了许久，东华却像看得见般神情渐冷，“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

离镜想，扯谎这事儿也许哄得过别人但决计哄不过东华，便应了声道：“是。”

东华“看”了他半晌，道：“不许说出去。”

离镜拱手道：“是。”

白发仙人转过身，结果又被长信宫灯绊了一下，翼君慌忙扶住他，东华面不改色道：“本君辨不清方向了，可否请翼君去叫司命过来？”

离镜扶着他带他绕过那些个障碍，道：“司命星君先前被帝君派下界了，帝君不记得了么？”话罢，不等东华开口，他续道：“帝君是离镜的救命恩人，离镜愿为帝君指路。”

一路上尽是沉默，待到了平时朝会之地时，离镜道：“接下去该怎样走，帝君应知道了吧？”

东华不留痕迹地挣开他的手，嘴角微翘，“多谢翼君。”他似是无意般将手上凭空多出来的墨玉扳指取下来在手里转着，“寒凉入骨，质地微软。若是本帝君未记错，这应是翼界的玉石吧。”离镜看了眼他放在摊开的手掌上的扳指，点点头，“不错，这确然是我翼界的东西。”

东华点点头，不再说话，离镜也不好说离开。过了许久，东华突地一松手，那扳指便摔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东华偏头道：“翼君可明白？”

离镜默了许久，道：“离镜明白。今日，离镜并未在诛仙台附近见到任何人。”

东华抚掌笑道：“翼君明白就好，本君乏了，先回了，翼君自便。”

离镜复行一大礼道：“恭送帝君。”

待东华走远了，他才抬头看了眼那人背影。比起若水之滨那一战时，白发仙人已憔悴了许多。

也许是瞎了眼的缘故，也许是……那不可说的缘故。

离镜自那一次后，再也没见过活的东华。

他第四次见东华，是这人羽化时。

白发仙人不知被青丘白凤九用了什么秘术留下来的尸身躺在水晶棺里，双眼微阖，似是下一刻便能睁开眼坐起身掀了棺材板说，本帝君不过睡得沉了些，你们便想把本帝君葬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但他没有。毕竟元神都烧尽了。

东华终究是被葬在了青丘，以文昌帝君的身份，而并不是人们熟知的东华帝君。

白凤九还是嫁给了自己的命定之人，虽说，是个死人罢。

离镜统共见了东华五次，前几次次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没有完成一见钟情这一重任。在东华死前的那一次，他终于完成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至于第五次，应是情根深种了吧。

想了些许多，离镜再回过神时，东华正伸了一只手过来在他眼前晃啊晃的，他嗓音含笑，“离镜，离镜？”

离镜扬扬眉毛，“帝君终于肯唤在下的名字了？”

东华手一僵，随即收手回来，他掩唇轻咳一声，道：“不过礼尚往来罢了。”

离镜点点头，“嗯……说起礼尚往来，帝君在我这大紫明宫住了许久，是否也该……礼尚往来一下？”

东华别开眼不看他，“那你这大紫明宫里可缺什么？告诉本君，本君给你添一个。”

大抵……缺一位翼后。

离镜把在舌尖打转的话咽回去，他微笑道：“听闻帝君厨艺惊为天人，不知帝君可愿为在下下一次厨？”

东华一怔，脸色发白，“你从哪儿听说的我厨艺好？”

离镜见他眼里有了怒意，心说也不知触了这人什么痛脚，他低头道：“四海八荒都这么说……帝君厨艺惊为天人，在下只是好奇，并无冒犯之意。望帝君息怒、息怒。”

东华默了许久，扶了把他的手道：“你不必如此，我没有生气。”

“我的厨艺你便不要好奇了……看在这把剑和本君在你这里住了这么些时日的份上，本君实话告诉你，本君天生没有味觉，做出来的东西能不毒死你已是很好，翼君就别想其他的什么色香味俱全了。”
离镜怔了半晌，“那帝君……”怎的还会三天两头折腾在下，要在下给你做些人界又不好吃又难做的东西呢？

东华垂着眼道，“我听旁人说过那些菜的味道，所以才让你学的。糖醋鱼微酸，莲藕排骨咸鲜，十方点心香厚甜蜜，水煮鱼味辛……咳，本君虽尝不出什么味道，但你可以呀。”

说着，东华抬眼看向离镜，“我听他们说那些都是人间至味，我尝不到了，你尝尝也好。”

离镜心说真不愧是自己喜欢的人，这么会关心人。

“反正那些个盐粒子我虽能吃出来，但尝不出味道，苦得是你自己。”

“……帝君，那是糖。”

“哦，糖粒子啊……嗯，本君突发奇想，想做糖醋鱼，不知翼君可要尝尝？”

紫衣神君笑得温柔，恍如十里桃花开遍，离镜也不知怎的，便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打那以后，翼君的菜单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有出现过糖醋鱼三个字。合在一起没有出现过，分开也没有出现过。

【终焉】